江海寄余生

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

【all离】情蛊


预警:

       本文CP:骁离、埥离、莫离;

       背景私设:天下只剩遖宿与天权;

       这大概是一个相爱相杀的故事,相关情节与原剧有出入;

       毓骁、毓埥和慕容离全部黑化,只有莫澜是白的






       天权的春,烟柳画桥,新燕衔泥,宛如画卷。


       慕容离独自立在堂前,修长的指连连拨弄着小小的箫孔。九曲回肠、绕梁不绝的,依旧是熟悉的却又过于悲戚的曲调。古泠箫尾悬挂的玉佩与流苏轻轻随风飘动。绣着昙花的红纱裹着他不盈一握的腰肢,勾勒着一身清绝风骨。



    “少主,”庚辰从外走来,明亮的桃花眼紧紧凝视着那抹孤傲的红影,“天气渐渐回暖,冬天总算过去了。”

       他的少主,自瑶光亡国后,本来就不强壮的身骨变得愈发消瘦孱弱,天寒露重的时候总是暖手炉不离身,穿着的也是特意加厚的貂裘。


    “天有不测风云。”那人眉目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这表面的安稳祥和之下,又何尝不是风云诡谲、暗流涌动?”

       尽管寡言少语,庚辰却总能从他空洞的眼神中看出些许难以言明的悲伤。

       这样的哀感顽艳生于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眸里,可惜可叹,却也刻骨动人。



    “遖宿王,想邀请您去遖宿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毓埥……看来是心动了。”

    “莫非,他相信了少主?所以诚心想与少主合作?”

    “这天下哪还有什么真心啊?”略显苦涩的笑意从雪白的双颊一圈圈缓缓散开,“我们这就走,去遖宿。”

    “还有,莫郡侯他一直嚷嚷着要见您。”


       刚要迈出的脚步微微一顿,慕容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必见了。”





    “阿离呢?怎么还没来?”

       华丽的郡侯府中,一身湖蓝华服的莫澜来回走动,不时焦急地向门外张望。

    “大人,兰台令大人已经驾车出去了,好像是出远门。”

    “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

    “那,为何不跟我说呢……”有些颓唐的垂下头来,头顶束着的精致发冠摇摇欲坠。





    “阿骁,我们遖宿的王位向来是兄终弟及,等我百年之后,你便是这遖宿的王了。因此要好好学习治国之道才是。”

    “知道了,王兄。”

    “切记:做万人之上的王一定不能随便动情。感情之事,虽然可以带来享受,但一旦深陷,终将万劫不复。明白吗?”

    “嗯……”白衣少年懵懂地点了点头。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向了气势正盛、意志满满的枭雄国度,悄悄承载着乱世的命运,不经意间搅乱了天下纷争。

     
    “王上,那位神秘使者来了。”

    “阿骁,你先下去吧。”


       擦肩而过的瞬间,一抹从冗长黑袍下溢出的绯红,渲染着遮掩不住的春光美景,扑面而来。惊鸿一瞥,从此深深映入心底。

       禁不住回首,久久流连,直到古铜隔门在君王的授意下缓缓合拢。




    “慕容先生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站起身,兽毛衣角拂过案上零星的笔墨,扬起点点微尘,口中照常说着客套话。

    “为了王上的大业而来,不言辛苦。”素白的手轻轻摘下了头上的兜帽。

    “哦?”嘴角勾起一抹意料之中而又夹裹着好奇的笑容。


       两人互取所需,同时也互相保留,早已是心照不宣的事实。毓埥戏谑地盯着眼前人――早知他玲珑之心,这次偏要看看他能整出什么花样?若是可行,不防双赢共乐;若是不可,想来这颗刺在心口、时时威胁的钉子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如今中垣,钧天四国,已有三国为王上所有,只剩天权。我想,以王上的志向不可能就此止步不前吧。”

    “当然。本王马上就可以把整个天下囊括在掌中,岂有自动放弃之理?区区一个天权,还不足为惧。”君王豪放地拍了拍垂在腿上的大氅,语气中流露着志在必得的强势。

    “未必。”丹唇轻启,仅仅吐出的两个字,却令眼前人骤然燃起了怒气。

    “你说什么?”

    “天权有昱照山天险,就算精兵铁骑也很难轻易攻破。更可况,它是钧天诸国中最早立国的,根基深厚,非一朝一夕积累而成,不可小觑。”

    “那,先生有什么好办法?”

    “我送王上一个天权如何?毕竟,如今的我,还是天权的兰台令。这个身份,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呢。”艳红的唇微微弯起一个迷人的弧度,说得云淡风轻,似乎事不关己,却令人不寒而栗。

       流动的空气仿佛顷刻凝固,俄而,传来遖宿王毫不避讳的仰天大笑。

    “怎么?王上不相信?这天下从来不缺想当共主之人,若是王上不愿意,那在下就先告辞了。”并不继续逗留,抬脚便走,扬起的黑袍凛冽如疾风。

    “等等。”毓埥向那抹欲要离去的匆匆身影靠近了几步。


       凌波即刻止步,似乎就等着这句挽留。慕容离背对着君王,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笑得妖冶而嘲讽。


    “本王自然相信。相信先生有凭借一己之力拿下天权的能力,只是,先生要将天权送于本王么……普天之下,哪里真的会有无欲无求之人?”

     “你是在揣测我吗,遖宿王?”冷冷回首。

    “有何不可?”


       铜铃般的鹰眸顿时眯成一条缝隙,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辉,有笃定,有揣测,有缜密的试探,有邪魅的疏远。

    “那你就慢慢猜吧。”红衣人冷笑一声,随即恢复了冰山似的冷淡。


       意料之外的回答。果然饶是千刀万剐,也无法强迫他吐露半个不想说的字。


    “不如先生就在我遖宿多留几日,顺便看看这里的风光,虽比不得中原,倒也值得一赏。也容本王考虑一下,可好?”

    “嗯,好吧。”稍稍敛起凌厉,深深望了一眼座上的君王,回身去了。




       慕容离――

       反反复复念着这个名字,毓埥半是摇头,半是叹气。回想起那人潋滟红衣映衬之下毫无表情、冷若冰霜的面容,不禁感慨万千――可惜了那副绝色模样,倘若换作另一种乖巧顺从,该是何等惹人怜惜?

       罢了,乖巧与顺从的他,就不再是慕容离了。

       削去锋芒与利骨的美人,终究不过庸脂俗粉;摧眉折腰、磨尽棱角的玉罗刹,也就变得乏陈无味,泯然众人矣。

       无奈地笑了笑,散发着连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抛去算计的真心以及淡淡的宠溺。






       俗话说,『春雨贵如油』,淅淅沥沥的连绵微雨埋葬了遖宿王城不合时宜的浮躁气息。异族别有特色的屋檐层层叠叠,无数晶莹剔透的雨珠顺着精巧的檐角一滴滴滑落,落在新生的野草之上,打湿了离人的衣襟,泛起片片涟漪。

       曲径通幽,踏着布满石子的蜿蜒小路,泥土的芬芳顷刻扑面袭来,清新自然而又沁人心脾。



       慕容离依旧一身绯红的衣,于斜风细雨之中逶迤流转,仿若人世中的谪仙,又好似地狱里的艳鬼,勾魂摄魄,明照三春。

    “慕容公子!”有谁隔着朦胧的雨幕声声呼唤,带着无法压抑的急切和企盼。

       特意放慢了脚步,等着那人赶来。

    “慕容公子。”来者白衣翩翩,头上像遖宿人一样用三色麻绳编着小辫子,眉宇中却萦绕着迥然不同的清秀与俊美,与『粗野』二字豪不沾边,“我,可以管你叫‘阿离’吗?”

       开口亦小心翼翼。

       见佳人未语,他便只当同意了,竟径直顺着那飘逸的簇花罗袖,牵住半遮半掩着的纤纤玉手,将整个人拉到自己撑着的素色油纸伞下。伞面尽量倾斜,甚至淋湿了披着金贵华服的肩头,他却并不在意。

       直到听到那人惊讶地呼出声来,方才自觉失礼,慌忙放了手。


       纵然是素来波澜不惊的慕容离,白嫩的脸蛋儿也瞬间被团团诱人的红雾笼罩,灿若朝霞。

    『到底是个遖宿人,难怪这般粗鲁莽撞』,心中暗暗思忖。



    “这位是遖宿王的胞弟毓骁殿下。”跟在身后的仆从赶紧提醒。

    “见过毓骁殿下。”微微垂首,以示尊重。

    “阿离,你要回王宫吧?不如就和我同行!”

       忍不住抬眼去看,见他年龄约莫与自己相仿,皆是尚未弱冠的青葱少年,话语中还散发着孩子气的懵懂与天真。

    “嗯,好。”



       毓骁见他答应了,心中喜不自胜。只觉美人呵气如兰,声音清脆悠扬,煞是好听;又闻荷香淡淡,缓缓弥漫开来,冷冷幽幽,难免迷了心魂;再度思及刚刚自己在一时冲动之下不小心触碰到的柔软腰肢,不由一阵心猿意马、眼饧骨软。

   
       慕容离不是没有瞧见身旁人满面遐想的神思,因此只假装看不到,却早已把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水润的薄唇也被咬出了道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总算挨到了王宫,终于松了口气。

       他慕容离,平生以来第一次因为爱慕者炙热的赤裸裸的感情而变得狼狈不堪。想来也是可笑。






       此后数日,在朝臣眼中身份不明的神秘使者暂时被留在遖宿王特赐的幽兰殿中安歇。而那位有一面之缘的小殿下时常披星戴月前来找他。

    

    “阿离,我给你带了遖宿的特产,来尝尝,好不好吃?”

    “阿离,你身子弱,怎么穿得如此单薄?如今天气乍暖还寒,最不能大意的。”

    “阿离,不要走了,以后就永远留在我们遖宿吧,绝对能够保护你一世安稳!”


       人们说,毓骁殿下性子腼腆,平日里也寡言少语,只一味沉湎于诗词书画。没想到在面对阿离的时候,倒犹如打开了话匣子,谈天论地,滔滔不绝。



       慕容离不好多说,也不好拒绝,只浅浅笑着。他知道,风花雪月于他这样苟活于世的亡国之人而言,从来都是无法拥有的虚妄与空谈。





       昏黄晦暗的宫灯下,两抹人影交错并立。

    “就这么说定了,先生。只要你能助本王拿下天权,君临天下,本王便可以允诺你一切想要之事!”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肤色有异的手掌按照约定切合地撞在一起,一人开怀大笑,一人则悄悄抿起了嘴角。

       背地里却各有所思――

       果然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蛮族,果然是驰骋沙场的枭雄,手心里厚厚的一层茧子扎得自己又酥又痒甚至觉得疼痛。

       对毓埥而言,这还是第一次触碰到与自己合作已久的慕容公子,才惊觉这个看起来似火般炙热和潋滟的强者,手心竟然冰凉如玉,仿佛没有一点儿热度的、随时可能灰飞烟灭的幽魂。

       
       震惊着,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不要命一般燃烧自己的人,总有油尽灯枯的一天。

 
       素来强悍的内心竟然泛起了点点难言的心疼与酸楚,毓埥使劲儿揉着脑袋,压制翻涌的心绪。





    “少主,”庚辰毕恭毕敬地抱着拳,“莫郡侯让属下传话,说他和天权王对您很是思念,盼您早日还归。”

    “告诉他,我明日便回去。”

       轻轻熄灭了所剩无几的烛火,夜色重重,掩去了几不可闻的叹息。






       第二天,遖宿王携胞弟前来相送。

    “阿离,这些东西你都收着吧,一路小心。”

       毓骁一眼瞥见那抹冷艳的红影,便急匆匆凑到跟前,从怀里拿出一个青色的大包裹,恳切地送到慕容离手中――全部是他昨晚彻夜收拾好的,里面有特产、饰品、衣物以及一些零零碎碎、杂七杂八的纯属逗乐的小玩意儿。

    “谢谢殿下这么多天的照顾。”慕容离微微颔首,看着他送的东西被抱了满满一怀,无奈地展着笑容,“不过,这些也太多了,毕竟我还是要回来的。”

    “真的吗?什么时候?我等着!”

    “自然,只是归期不定。”

       说罢,便在庚辰的搀扶下上了车,望着远处的遖宿王心照不宣地点头示意,而后放下了帘幕。





       目睹自己的弟弟刚才与那人亲密无间的样子以及此时遥遥相望的依依不舍之情,一直一言未发的毓埥渐渐沉下了脸色。


    “阿骁,你过来。”

    “王兄,有什么事?”只得不情不愿地转身。

    “我之前提醒你的话,都不记得了吗?”

       毓骁自然感受到了哥哥语气中的严厉,不安地搓了搓耳朵,垂下失落的眼眸,扭捏地小声辩驳:“可是,慕容公子他……”

  
    “慕容公子?你知道慕容公子是何人,就不管不顾地与他亲近?”鲜少发火,此时却散发着连自己都不确定的愤怒亦或醋意,“他是本王的棋子,或者说是遖宿的棋子。同时,本王和遖宿也是他的棋子。他是这世间最不能付之真心、动之深情之人!他太过灼热,灼烧自己的同时也必将周围想要靠近他的所有人一同焚毁。”

    “明白了,这件事上我自有分寸。”


       突然收敛了年少的莽撞,换作了似是而非的成熟,小殿下蹙着眉转身离去。看不分明脸上的神情,只有白裳上勾勒着龙纹的金丝线在明亮朝阳的照映下闪闪发光。

    “你――唉……”



       毓埥叹着气,没有再管渐行渐远的白衣人,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刚才的那席话,到底是说给别人,还是说给自己,谁又能分得清呢?


       后来,深宫中传来消息,据说他们素来乖巧懂事的殿下有生以来第一次酩酊大醉,彻夜未眠。





       距离天权王城还有五里之远,莫郡侯的马车已经早早等在那里。

    “先生!阿离……”

       左一句“先生”、右一句“阿离”,莫澜像个小孩子一样兴高采烈,蹦蹦跳跳地奔了过来。

       只见他一手扶着车栏,一手拍着胸脯,大喘粗气,四角下垂的银色发冠映衬着那俊俏的面容越发红润可爱。

    “哎呦,可累死我了。为了亲自来接先生,我可是早早就起来了,都没顾上睡懒觉呢!”

       撇着嘴,却悄悄拿那双甚是讨喜的眸子滴溜溜瞅着车上人,一脸求表扬的模样。


        是了,倘若平时,那位拗他不过的红衣人定然会浅笑着,依了他所有的要求,甚至默许那些刻意“占便宜”的小动作。只是今日的慕容却与往日大相径庭。

       眉目依旧冷冷淡淡,神情也不悲不喜,只轻声道:“劳烦你们挂念,我一切都好。”

       挑不出半点毛病的客套话却无形间拉远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阿……”

       蓝衣人生生止住了想要继续撒娇的举动,收敛了玩闹,安安静静地上了车。



       马车里,两人相对无言。

       半响,莫澜看着身旁人愈发苍白的脸色,终于忍不住抚上他光洁的额头,动作轻缓且温柔,试探着开口:“阿离,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一会儿进了宫,我去唤医丞来……”

    “不必了。”

       见他语气冷淡,不由感到失望,刚想要收回,却反被那人一把握住了手腕,莫澜表面一惊,心中却不禁窃喜。

    “莫澜。”这大概是慕容离第一次郑重地唤他的名字,“其实,真正的我并非你们眼中看到的那样,也不是好人。明白吗?”

       瞧着他皱着眉头似懂非懂的样子,慕容离叹了口气,也松了手,“罢了。你只要记着,不要轻易相信一个人。因为你不知道他的曾经,又怎会认清他的心绪?”


       淡漠的凤目直直凝望着朦胧的远方,空洞无神,缠绕着解不开、化不去的刻骨愁绪。






       富丽堂皇的天权宫殿,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暗夜,终于还是被一片漫天火海所吞噬。


       莫澜努力保护着君王从寝宫里逃出来的时候,早已被嚣张的火焰熏得满面乌黑,难辨真容。执明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后花园,尚未全部被火舌掩埋,一时间,少了些宫人、侍卫们的哭喊之声,似乎幽静了不少。

       举目望去,只见半牙冷月下、浓重的夜色里,纤弱的背影孤身独立,绯红的衣如同正燃烧的烈火,张扬而决绝,冷酷且无情。


    “真的是你,火是你放的,天权王城也是你控制的。”摇着头,不可置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没错。”冷漠胜过三尺寒,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

    “放他一条生路,求你。”

       这个『他』自然是指那位天权的王,而莫澜,不论如何都是天权的臣。

    “好。”久久沉默,终还是应了,“这是失忆药,给他服下,然后带他赶快离开这里,从此远走高飞,隐姓埋名,不要再在世人面前现身。至于你,要不要服药……自己决定吧。”

       说着,从腰间解下一只小白玉瓶,回身扔了过去。随后,抬脚就要走。

    “阿离!这么久了,我对你的心意,你真的一无所知而且毫不在意吗?”语气中泛起哽咽。

       慕容离不忍心回头再看身后人那双染红的、泪光盈盈的、曾无数次环绕在自己身边的天真澄澈的眼睛。

       既然恨,那就索性恨得更彻底些吧。

    “对不起,但我是应死之人。有些事不能做,而有些事又必须做。”



       望着翩跹的身影一点点消逝在视线之中,直至无影无踪,莫澜久久伫立,干裂的唇上下磨蹭:“失忆药,我是不会吃的。即使痛苦,即使余生忍受折磨与煎熬,即使恨你,我也不想忘了你,阿离。”



       明明是初春,明明昨日依然姹紫嫣红,金碧辉煌的天权王城却于一夕间化作残破的废墟,沦为胜利者的属地,仿若深秋枯萎的黄叶,飘飘荡荡,终而碾作尘泥。






       遖宿王宫,身披战甲和戎装的遖宿王正率领群臣庆贺收服天下的喜悦,并迎接神秘使者的归来。站在身侧的毓骁殿下亦器宇轩昂。

   
       那人依旧披着华丽的玄色斗篷,微微露出的薄唇红艳而勾人,如一把执掌风云的利剑,缓缓而来,莲步生香。

    “慕容先生。”毓埥三两步走下台阶,欣慰地拍了拍少年看似柔弱的肩膀,“你虽然不是我朝中人,但是之前已为我所用。今番依仗先生妙计,得以攻破天权,也算是凯旋归来,衣锦还乡了吧。啊?哈哈哈哈……”

       打着并不恰当、甚至暗含嘲讽的比喻,桀骜的目光环视着四周,引得殿上百官齐声称赞,皆言使者劳苦功高。

    “多谢王上赏识和重用。”

       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毓埥盯着眼前人妖冶的唇角,不禁意乱神迷,而又深感触目惊心。




       经过礼部反复斟酌,践祚大典被定在了明日。自明日后,遖宿王毓埥即为钧天新的共主。因此今夜,文武百官们齐聚一堂,饮酒作乐,相约不醉不归,甚至有些得意忘形。

       饶是一向自律的毓埥,恰逢今朝千载难逢的大好日子,也难免稍许豪饮困倦,只得早早回了后堂歇息。





    “王上可安好?”朦胧的声音缓缓传来,冰凉入心,令人彻骨生寒。


       正歪歪扭扭瘫在床榻上的遖宿王微微动了动,口中发出半睡半醒的声响,迷迷糊糊地依靠本能坐起身来,却难辨现实与梦境。

       熟悉的明艳的衣角映入眼帘,莫非是?

    “你――”


       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那人从袖口里拔出的短剑狠狠刺进了胸口。

       这次,总算彻底清醒了。震惊的清醒,痛的清醒,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罂粟般蚀骨销魂的唇角终于肆无忌惮地扬起,无所畏惧地冷冷笑出声来。慕容离上前一步,揪起君王凌乱的衣襟,毫不在意溅落在身的血迹,漫不经心地轻轻磨平上面的褶皱,修长入鬓的黛眉时蹙时展,柔媚的乌眸却像冬日里的冰雪,令人望而却步。


    “王上曾允诺我一切想要之事,而我想要的,就是王上这条命。不知王上可愿给我?”
    

    “王上,你是不是以为如今已经胜券在握了?我偏不让你得偿所愿。这种功败垂成的滋味一定很难过吧,啧啧。这个天下谁也别想得到!”

    
    “难道……你,你想要,这个天下,吗?”捂着破裂的胸膛,断断续续地开口。

    “不。非但不想要,而且还深恨它。我只是,想亲眼看着它毁灭罢了……”

       一把松开攥着的染血衣襟,云淡风轻地掸去身上的落尘,随后慵懒地斜靠在海棠花前,把玩着手里娇嫩的桃叶。狭长眼尾处勾勒的那抹殷红胭脂散发出诡异的光泽,光辉流转,媚态横生。

    “妖孽!”奄奄一息的落魄者咬牙切齿地咒骂道。那人却笑而不语。




       本以为一切就此结束,直至鲜艳灼热的血珠一点点儿滴落在葱白的指尖上。

       越来越多溢出的鲜血将他的樱唇浸染得更加艳丽蛊惑。



    “哈哈哈哈……”残留一口气的君王心满意足地讪笑着,“没想到,七窍玲珑的慕容公子也有疏漏的时候。只是这唯一的一次却要了你的命,你,没有机会了,哈哈哈哈……”

    “毓骁,我的好弟弟。在你和遖宿之间,他终于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原来,早在宴会之上自己浅酌的那盏残酒,就已经被下了毒。下毒之人,就是之前缠着自己的毓骁。


    “殿下果然是聪明人,只可惜,终究晚了一步。否则,你的王兄便不会死了。”

       他知道他就在身后,便特意说与他听。


       慕容离并没有如毓埥所愿在了然真相之后露出后悔与震惊的神情,反而坦坦荡荡,甚至带着些许畅快的解脱。


       揉碎桃花,玉山倾倒,残红落满地,香魂归故里。浑身颤抖的毓骁终没能挽住那人支离破碎的身躯,任由绝代风华在眼前云散烟消。





       第二天,践祚大典照常进行。只是加冕的帝王换了人罢了。

       人言,帝王处万人之上,却最是孤独。


       望着黑压压的数不尽的俯首称臣的百官与黎民,望着无边无际的如画江山,毓骁却恍若隔世,形单影只。


       他明明听从了王兄的嘱咐,不惜亲手杀了自己的心爱之人,为何如今,却并不觉得幸福呢?

       反倒黄泉之下的阿离与王兄,甚至钧天故土上那些早已故去的亡魂,才是最自由的吧。


       他突然有些懂了,懂了阿离留在人间的、也是留给他自己的最后一抹笑容的含义。

       他竟然从不曾真正懂他,甚至不懂自己的心。



       一场注定无果的空梦,梦醒,输的竟是所有人,谁也没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情蛊入心,必将反噬。纵然粉身碎骨,亦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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